我太喜欢这篇文章里的Bucky了。一个好人，一个强者，拥抱了他本可以逃避的罪恶与软弱。有那么多次机会，只要他放弃哪怕一丁点，他原本在乎的东西，他就不会那样痛苦。但是他没有。我爱这样的巴基巴恩斯。谢谢原po写了这篇文章。谢谢你。
13.
14岁时Tony陪着母亲过了一个孤独的圣诞节。往年无论如何有多忙，Howard都会在圣诞节这天回到家，和他们呆在一起，喝点啤酒，看会儿电视，然后在沙发上昏睡过去。
然而这一年他却没有回来。
他已经在实验室里住了两个多月，看样子，似乎连新年都不打算回家。
Tony对此十分愤怒，他向母亲抱怨，然而得到的只是一个警告的眼神。
真搞不懂她怎么忍受得了那个男人。Tony生气地想着，冲出家门。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着，周围全是因为商场打折而蜂拥至街上的人。他给自己买了个香草冰淇淋，坐在公园的长凳上无聊地看着那些穿过草坪去戏院看慈善演出的家庭。
路人当中有一个特别可爱的小女孩。只有四五岁大小，门牙漏风，耳朵上带着一个傻气的粉红色的毛绒耳罩。
她的爸爸牵着她的手，很慢地走着。
小女孩一直在说话，可是她的词汇量太有限了，所以一次只能蹦出一个单词来。
她爸爸大概觉得十分好笑，她每说一个词，他就跟着重复一遍。
最后小女孩有点急了，结巴半天竟把自己要说的话给忘了。她爸爸把她抱起来，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
女孩抱着爸爸的脖子说，冰淇淋。
“不行，那玩意儿太冷了。我们还是去吃蛋糕吧，再给你点一杯巧克力，好吗？”
女孩想了想，很淑女地回答说，可以。
Tony觉得他们特别可爱。
他回到家，看到母亲和女佣正在厨房里烤火鸡，依然不见Howard的身影。他趴在料理台上问母亲，Howard是否有打电话回来。
“你应该称他为父亲，而不是Howard。”
“管他呢，他也没把这儿当成家。”
“Tony我认为你不该说下去了。”
“你干嘛总帮着他说话，你不也一样生气吗？”
“我没有生气。”母亲耐心地说。
“为什么不？”
“因为如果我生气了，你会更难原谅他。”母亲说着，来到Tony身边，揉了揉他的脑袋，“他是个工作狂，但也是个爱家庭的工作狂。”
“我可看不出。”Tony小声嘟哝道。
母亲温柔地吻了他的头顶，“你会明白的。”
第二天早上Tony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睡得不省人事的Howard。Howard枕在自己昂贵的风衣上，肚子上还搁着一个包装精美的纸盒子。
Tony知道那是给自己的圣诞礼物。所以他把盒子拿过来，坐到地毯上，撕开包装。
里面是Stark工业还未上市的电子产品。Tony努力忍住笑容，扭头看了看Howard，然后在他脸上印下一个吻。
他突然很庆幸自己在昨天原谅了Howard。
“Tony。”Steve忽然推了他一把，“你在想什么？”
Tony回过神来，“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以前的事。”
他们躲在九头蛇莫斯科基地的校场上，看着九头蛇的士兵们练习格斗技巧。Bucky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穿着黑色的制服，半垂着头。
时间差不多是初夏，非常暖和，太阳照在身上叫人想伸懒腰。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花香，就连九头蛇也不免放松了些警惕，三三俩俩聚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比划着。
没人想和这么怡人的天气里和冬兵比试。他们把他留在角落里，连看都不看上一眼。
什么事都没发生，这只是普通的一天，Steve不明白这段记忆和九头蛇的关键词有什么必然联系。
Tony等得有些无聊，便催促着Steve说些以前的故事来听。
“你想知道什么？”
“说点你和Barnes的事，但别说二战时的战绩，那些东西我在博物馆看够了。”
“好吧，我是和Bucky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比较……呃，矮小，所以Bucky常常为了保护我而和别的孩子打架。”
“他干嘛要去打架？”
“因为人家来打我。”
“啊哈，你从小就招人讨厌。”
“我只是看不惯一些行为而已。”
“所以你就去挑衅大个子们？”
“我没有挑衅。”Steve挑眉道，“我只是很友善地指出对方的错误。”
“天哪你真讨厌，如果我在学校看到你我一定会避得远远的。”
Steve露出一个受伤的表情，“好吧，总之那时Bucky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为什么不讨厌你？他完全可以和更有趣的人一起玩。”
“我不知道，这得问他。”Steve傻笑起来。
“天哪，快别笑了，你像个傻瓜。”
“所以，你和Pepper发生了什么？”
“我不想告诉你。”
“得了吧，你特想找人倾诉。”
“我找谁都不找你倾诉。你这个……”Tony来回打量着Steve，最后找到了一个准确的形容词，“你这个高龄处男。”
Steve坚持捍卫自己的尊严，他说我不是处男。
这下真把Tony吓到了。Steve有些许得意，他朝四周望了望，忽然捕捉到一丝来自附近大楼的奇怪光线。
刚开始他以为是什么玻璃的折射光，然而这光闪动的频率非常特殊，里面似乎包含着某种信息。
Steve看了会儿，猛地扭头，发现Bucky已经不在原来的地方了。
他消失了。
Tony和Steve目瞪口呆。
九头蛇的士兵们仍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的思维太过松懈，丝毫没料到刚才还像雕塑一样坐在草地上的冬兵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正后方。
Bucky，或者说冬兵，像个橄榄球运动员似的高速朝人群冲来，他将他们冲得七零八散，然后抓住离他最近的一个九头蛇的胳膊，大力甩出。
这下九头蛇的士兵们终于清醒过来，有人开了第一枪，然后其他人跟上，朝Bucky逼近。
Bucky也清楚赤手空拳是抵不过枪支弹药的。他策略性地往后退去，来到刚才他一直坐着地方。沉下腰，出拳猛击眼前一个士兵的小腹，趁对方倒下之际，出腿横扫，将周围人逼出一段距离。
Bucky的速度很快，机械手粗暴地撕下一块草皮，露出藏在底下的装备和弹药。所有枪支都已调准好准星，他上手就是一枪。
谁也不知道他的枪是怎么来的，又是何时调整完的。一切都是有备而来，并非突然暴走。
Bucky一边用枪扫出一个半包围圈，一边将背包高高扔过护栏。他扔下枪，动作敏捷地攀上护栏上的铁丝，翻墙跳进早就等在路上的车中。
他不仅想逃跑，而且他还有一名同伙在帮他。
Steve和Tony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14.
Bucky的反侦察手段很高明，始终让车子保持着迂回前进的路线，很难看出他的目的地究竟在哪儿。
他出逃三十分钟后九头蛇终于派出了直升飞机。Tony和Steve自然在保持不跟丢的前提下尽可能地帮他铲除身后的追兵。
Bucky在中途换了次车，这时他们终于看到了他的同伴，一个陌生的苏联人，他们对这张脸没有任何印象。
Bucky和苏联人在第二辆车上换好便服，来到中央火车站。Bucky一直挡在那个苏联人身前，Steve不清楚他究竟是自己想逃，还是在执行一个任务。
他们上了一辆开往伏尔加格勒的列车，并且在头等舱找了个位子坐下。
Steve惊奇地发现他们隔壁的包厢竟然没有人，他和Tony走进去，关上门。
Steve侧耳倾听，发现那个苏联人正在生气地指责Bucky在路上耗费了太多时间，害得他们差点赶不上火车。
Bucky回答：“绕路是为了隐藏行踪。”
苏联人说，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你带出来。
Bucky没有作答。
苏联人又说，你的记忆全都恢复了吗？
“与你无关。”Bucky冷冷道。
Steve不由得心脏一紧，继续往下听。
“你必须护送我到维也纳，这是我们说好的。”苏联人警告道。
“我记得。”
“你说他们现在猜到是我协助你逃跑的了吗？”
“我不知道。”
苏联人在包厢中焦躁地踱着步，“我受不了，我再也受不了了！再创造五个冬兵？他们根本是在自寻死路！”
“坐下，你弄出的动静太大了。”Bucky说。
“得赶在他们把组织搞垮前离开，我可不想把自己搭进去。”苏联人安静了一会儿又急道：“为什么这车还不开。”
“还有五分钟。”
“听着，我知道九头蛇在维也纳的安全屋的具体位置，里面封藏了大量军火，只要我们安全抵达那儿，我就可以联系几个军火商，把那些武器统统卖给中东贵族，然后接受他们的庇护。到时候九头蛇就再也管不到我们了……”
“我送你到维也纳后就离开。”
“离开？你能去哪里？”
“我答应和你合作时就说清楚了，我只护送你去维也纳。到了那儿之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
“别傻了，你必须和我一起。”
“不。”
“难道你忘了是谁帮你躲过检查，给你枪械，帮你逃出基地的？！”
“我没忘，所以我会护送你去维也纳。”Bucky加重了语气。
“你要去哪里？”
“回家。”
“回家？美国？哈哈，士兵，你太愚蠢了，美国早不是你的祖国了。你的祖国是苏联，你是一名苏联士兵。”
“我不是！”
“别忘了你杀了多少美国人。”
“……”
“我想通了，你必须做我的保镖，我们先去维也纳，然后去中东。”
“不。”
“你想让我对你说出口令吗？”
“你不能。你答应我了，会让我离开。”
“我没有。再说了，你有什么资格与我谈判？你必须听从我的指令。”
Bucky起身要走，但是走廊上传来了九头蛇搜查的声音。他不得不退回包厢。
“保护我！”苏联人喊道。
“不，合约失效，再见Ivanovic。”
“你不能走！”苏联人不知使用了何种手段，拦住了要跳窗离开的Bucky。Steve听见他吐出那串可怕的字符。
“渴望、生锈、十七……”
九头蛇的脚步声步步逼近。
“黎明、火炉、九……”
“不！”Bucky尖叫起来。
“善良、回家、一……”
九头蛇已经锁定了包厢。
“货车。”
Steve和Tony冲了出去。
“保护我。”
枪声响起，格式化成功的冬兵挺身挡在了Ivanovic身前，硬生生用身体挡住了五枚子弹。
鲜血从Bucky口中溢出，他慢慢倒了下去。
“不！！！！！！！！！”Steve怒吼着朝九头蛇扑去，然而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扭曲，黑暗降临，他失去了一切感知。
15.
在结束了第一段记忆后，Tony和Scott做了一些有关潜意识探索的研究。
最后他们得出结论，如果他们的意识在Bucky的记忆中死亡，那么现实中的他们将会因为脑死亡而变成植物人。反过来，如果Bucky的记忆崩塌，而他们又未来得及逃离，那么他们就将掉入广袤的无意识当中，直到肉体死亡都不可能脱逃。
现在，Bucky的记忆因为濒死而崩塌。Steve和Tony被双双卷入无意识当中。
他们应该怎么办？还有机会逃脱吗？
冷静，仔细想想。Steve在黑暗中对自己说。
首先，Bucky并没有死。这只是一段记忆，当时Bucky受到枪击，但他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第二，Steve和Tony现在掉进了Bucky的无意识里。所谓无意识，就是意识的反义词，那是Bucky感知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既然不存在，就也无法构成任何记忆。它们就像是一个独立运作的宇宙，每时每刻都在记录，却没有任何意义。现在Steve他们必须要让这些东西有意义起来。只有当无意识变成了意识，意识才能构筑记忆，Steve和Tony才能从记忆里原路返回，回到现实世界。
所以，Steve必须要找到无意识世界中的Bucky，告诉他发生的一切，然后回到他的潜意识当中去。
想明白这些，Steve终于感到平静了些。他试着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出现在了1937年的布鲁克林的大街上。
这是Bucky无意识中的世界，记录着他每一分每一秒看到的、闻到的、感知到的全部信息。
然而Tony却不在这里，天知道在掉入无意识时他被卷到哪儿去了。唯一让Steve稍稍放心的是Tony对于事件的处理能力在他之上，以他的智商一定能想办法逃脱。
Steve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这么久远以前的意识里，他感到这其中似乎有些寓意，可惜他现在尚且参透不了。
口令还剩下四个，分别为：善良、回家、一、车厢。这四个词除了车厢以外的三个尤为模糊，它们不是特定的某种物件，而是类似于Bucky有关“渴望”的记忆一样，需要触发某个事件以刺激Bucky的自我意识搜寻查找。但究竟是什么事件呢？Steve看不出这段失败的逃跑回忆和任何一个单词有关。
他漫无目的地在布鲁克林的大街上游走。习惯了二十一世纪的街头，再看过去，仿佛隔着玻璃看飘雪球，他只是在围观他人的生活而已。
Steve究竟属于哪个时代？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世界。
他停下脚步，扭头回望街道两侧的红砖房。他听见汽车摁着喇叭驶过，听见报童在吆喝贩卖日报，听见理发店里的客人们在高谈阔论，听见孩子们跑着穿过小巷……
“噢，对不起。”有人狠狠撞上了他。Steve猛地扭过头，正遇上Bucky Barnes灰绿色的眼睛。
一个完好无损、过于耀眼的Bucky。
他的头发抹着发蜡，嘴角带有甜蜜的笑容，与人交谈时双眼带着飞舞的喜悦。
“对不起，没撞疼你吧？”Bucky扶住Steve的胳膊。
Steve没想到在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这个充满欢乐的Bucky，他注视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你没事吧？”Bucky舔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确认道。
“我没事。”Steve无法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
“呃，我刚刚忙着找人，没仔细看路，撞到你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我没事，没事。”
“你确定？你看起来有点苍白……”
Steve赶紧揉了揉脸，“我没关系，你在找谁？”
“我的一个朋友。”Bucky上下打量着Steve，“说起来，你和他长得挺像的。”
Steve感到心脏像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如此美好，他甚至开始犹豫自己是否有资格打破这个独立宇宙的平静。
“听着，刚才的事我很抱歉，但我真的得找朋友去了，晚上和姑娘们还有个约会，可不能迟到。”
“Bucky。”Steve伸手抓住Bucky的手臂，他说，我就是Steve，我是Steve Rogers。
Bucky的眼神由不解慢慢转化成被冒犯的恼怒，他正色道：“请你不要开玩笑，我真的要走了。”
“我妈妈的名字叫Sarah，我在鞋子里垫报纸好让自己看起来高一些。”Steve说。歉意像海浪般席卷着心头，他得十分克制着才能发出声来。
“你是谁……”Bucky的眼中充满了犹疑与害怕，他狠狠地盯着Steve，企图找出一丝破绽。
“Bucky，听我解释，我……”
“我得找Steve去。”Bucky拔腿就跑。
“Bucky！”Steve没能拉住他，不得不跟上。
他们跑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来到Steve过去的住处。Bucky的皮鞋踏在楼梯上，发出一如既往地嘎吱响声。
“Steve！伙计，你在家吗？”Bucky用力敲打着门。
“Bucky，拜托了，看看我……”Steve在他身后哀求道。
然而Bucky对他不管不顾，一个劲地捶着那扇根本不会开启的房门。
“Bucky……”
“离我远点你这怪胎！你到底想要什么！”Bucky转身推了Steve一把，弯下腰去寻找藏在砖块下的备用钥匙。
他拿着钥匙打开门，看到空无一人的屋子。
没有Steve，再也不会有那个瘦小病弱的Steve Rogers了。Bucky靠在门边，慢慢抬起手捂住嘴。
“Bucky。”Steve往前踏出一步。下一秒他被Bucky用力按倒墙上，对方揪着他的衣领，愤怒道：“你把Steve弄哪儿去了？！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就是Steve。Steve悲痛地说。他凝视Bucky的双眼，在里面看到害怕和绝望，他真恨自己让他露出了这种表情。
Bucky揪着他衣领的手逐渐松开，他茫然地盯着地面，喃喃道：“你对Steve做了什么……”
Steve心想，你该问的是我对你做了什么。
Tony在一个黑暗且狭窄的空间中惊醒。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被活埋了，但当五感渐渐恢复知觉后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艘船的船底。空气里布满人体的臭味和海浪的腥咸。
“搞什么……”他坐起来，脑袋立刻碰到了船舱的木板。
他朝四周望去，只见十几个委内瑞拉人缩在一起，身上的衣服看来好多天没换了。Tony很快反应过来，这是一艘偷渡船，这些南美人在用最原始的方式偷渡出海。
但是Tony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他只记得自己掉进了Barnes的无意识当中……
Tony注意到委内瑞拉人正以警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不，或者说他们在敌视Tony旁边的东西。自己旁边有什么？他好奇地扭过头，在黑暗中撞上一双明亮的眼睛。
“卧槽……”Tony吓得往后一倒，撞倒了许多瓶瓶罐罐。瓶子在地板上滚了几圈，被Tony旁边的人用脚踩住。
Bucky Barnes，或者说冬兵，沉默且阴冷地盯着Tony，仿佛西伯利亚的寒风，猛得吹进闷热的船舱。
16.
Steve在哪儿，这是Tony思考的第一个问题。
显然美国队长并不在这艘船上，如果他在的话早就高喊着Bucky冲到冬兵身边去了。
所以，他和Steve被冲散了，他们各自流落于Barnes的无意识中，得想办法先回到潜意识里这样才有可能逃脱……
Tony又将目光定格到冬兵身上。
冬兵也在看他。
“看什么看。”Tony瞪了他一眼。
Bucky皱紧眉头，仿佛有怨言似的。
“你别和我说话。”Tony没好气地扔下这句话，移到角落里去了。
他静静思索了一阵，把前因后果解决途径都捋了一遍，这才扭转过来，面向Bucky。
“喂。”
Bucky不理他，专心低头研究地板。
“你是哪个Barnes？好的那个，还是坏的那个？”
见Bucky不答话，Tony又推了个瓶子过去。Bucky依旧用脚踩住，抬起头来。
“回答我，给咱们都省点时间。”
“你是谁？”Bucky反问。
“嘿，是我先问你的，冬兵。”
“那不是我的名字。”Bucky立刻回答。
Tony耸耸肩，“好吧，我就当你是那个正常的Barnes了。我叫Tony Stark，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我。”
“Stark……”Bucky皱起眉头，“你是Howard Stark的什么人？”
“Howard是我爸。”Tony冷冰冰地说。
Bucky眼睛一暗，却并没有躲闪。Tony继续发问：“所以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几几年，我们在哪儿，你是哪个Barnes了吗？”
外面开始下雨了。
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到铁栏杆上，发出叮叮咚咚的清脆响声。气温降得很快，不一会儿玻璃窗上就蒙上了白色的雾气。
Steve向Bucky解释所有发生的一切。关于他在九头蛇的经历，Steve出于私心，一笔带过没有细说，只是告诉他九头蛇给他下了催眠暗示，他们现在要摧毁这东西。
Bucky一直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这可不像他，天知道过去的Bucky有多么热闹，一张嘴说个不停哪里会任由Steve唱独角戏这么久呢。
旧时代的傍晚可真安静，Steve默默想。
“所以，”Bucky清了清嗓子，“你是Steve。那个豆芽菜小矮子。”
他的关注重点竟然还在自己身上，Steve察觉到一丝苦涩的甜蜜。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
“给我打了血清。”
“疼吗？”
“刚开始挺疼的。”
“你真傻，你很可能会死掉。”
“但我没有死。”
“你这个疯子，我真该永远陪在你身边。”Bucky嘟哝道。
Steve挨着他坐下，小床吱呀叫了一声，不太习惯两个高大男子的体重。
“你想要我做什么？”Bucky扭头问他。他其实还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可是本能却优于理智，先行相信了Steve的话。
Steve突然有点难过，Bucky总是在问自己需要他做什么，却从来不说自己想去干嘛。他好像总是在自己身边，并无他求。
“你想去做什么呢？”Steve反问。
“噢，你知道，我本来打算和你来个双人约会。Clara和她的邻居，那姑娘很漂亮。”
“那我们去吧。”
Bucky皱眉道：“我以为你急着去解决我脑袋里的炸弹。”
“炸弹可以等。”Steve柔软地笑道。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去找什么炸弹，反正我和这里的一切也只是假的不是吗？”
“不，你是真的，你就是你心中的你。”
“但我心里还有别的我。”Bucky说。
他真聪明，Steve想。他说，那都是你。
“随便吧。这儿真冷，我早说过你该让我帮你付暖气费。”
“我们出去喝一杯吧？”
“嗯？”
“去Willy的酒馆，街口那家，你还有印象吗？”
Bucky笑起来，笑意暖洋洋地布满他眼睛旁边的纹路，“我当然记得，这是我的时代你忘了吗？”
Barnes告诉Tony，这是2015年，他们正在美国驶往罗马尼亚的货船上。
“你去罗马尼亚干嘛？”
“不关你事。”
“这当然关我的事，我得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才能找到出逃的办法。”
“逃？”
噢，Tony差点忘了对Bucky而言他是不清楚自己正在无意识中的。无意识之所以被称为无意识，不就是因为自己意识不到吗？
“我知道这听起来很扯，但我说的都是真的。很久以前九头蛇在你脑袋里埋下了一个催眠暗示你还记得吗？他们只要对你念出一串口令你就会恢复出厂设置……”
“我知道。”Bucky打断Tony的解释。
Tony扬起眉毛，“知道就好。所以我和Rogers就用了某种方法潜入你的意识当中，帮你拆除那些暗示。”
“Rogers，他在哪儿？”Bucky故作不经意地问道。他在故意隐瞒他认得Steve的事实。按理说此刻的他应该积极证明自己和Steve的关系以取得Tony的信任，然而他非但没有这么做，还偏偏做出一副不记得不认识的模样。当然他的心思在来自未来的Tony眼里非常可笑，可是Tony也微妙地感受到了一丝羡慕。他在保护Steve，他一定很清楚自己的处境，所以才想假装不认识那人，好让对方不会受到自己的牵制，不会被自己拉下水。
真要命，Steve Rogers那人才不会管什么舆论、政府、九头蛇或是自身安危。他就想守着他的Bucky，天塌下来也不怕。
这两人在明暗两面互相守护，一副真爱至上的样子，真是让Tony想要大喊大叫一番。
我真的很想Pepper。Tony不无忧郁地想。
“Rogers不在这儿，我和他分开了。”Tony没好气地说。
Bucky又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你以为我想？要不是Rogers跑到我家来把我烦了个半死，我才不会来救你呢。”
Bucky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透过他的眼睛，Tony猜想他现在心里一定一团乱，有成千上万个问题要问还不得不做出不动声色的样子以防被抓到破绽。
他可真累。Tony翻了个白眼。
所以Tony说，得了吧Barnes，别装了。我知道你记得Steve Rogers，也知道你的记忆全恢复了，对了，我还知道你杀了我爸妈。
Bucky沉默一阵，忽然松开紧绷的身体，后仰靠住了船舱。
Tony等着他说话。
过了一会儿，Bucky才开口，他还是在问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没打算帮你，我只是在帮自己。”Tony答。
“帮自己？”
“我不想一直恨下去，我想给这事做一个了结，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
“自己的生活……”Bucky眼中一动。
“告诉我Barnes，你后悔吗？”Tony平静地问。
“后悔有用吗？”Bucky反问。
“你知道，如果你说自己后悔，可以显得有诚意一点儿。”
“难道我后悔了就可以改变任何事吗？”
“你可以道歉。比如说，向我。”Tony有点希望他把那句话说出来，好让彼此都有个解脱。因为Tony自己是没有权利去原谅的，即便他同情Barnes的遭遇，知晓Barnes的痛苦，但他依然没有权利去替自己死去的父母原谅对方。失去生命的是他们，而非Tony。所以Tony希望Barnes后悔，希望他哭着道歉，恳求原谅，这样自己也能试着去原谅、去放下。
然而Bucky并没有那么做。他说，我不会道歉，因为我不奢求原谅。
“没人能原谅我，能原谅我的人都已经死了。”
“你记得他们吗？记得我爸妈吗？你是以一个任务去记忆，还是以一个人去记的？”
Bucky直视Tony的双眼，“我记得我杀的每一个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他们。”
Tony觉得痛苦，他的眼中浸满泪水，他问：“你杀他们时是什么感觉？”
Bucky答：“好像在杀死我自己的一部分。”
17.
Bucky和Steve各要了一杯啤酒。在酒精的作用下，两人都放松了许多。
老Willy问Bucky，带新朋友来了？你那位小矮子朋友呢？
“呃，他发烧了，在家躺着。”Bucky朝Steve调皮地眨眨眼，撒了个谎。
“那孩子还真是经常生病啊。”
“是啊，身体承受不住灵魂的重量嘛。”
“你在胡说什么。”Willy摇着头走开了。
Bucky扭头看Steve，“现在你的身体配得上你的灵魂了吗？”
Steve笑道，我一直在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这份力量。
“嗯？”Bucky笑望着他。
在他的目光里，Steve找到了一直期望的平静，有很多事他只能同他说。
“我老是想做正确的事，可是正确二字对新时代而言太过死板了。那里总有那么多灰色地带，我不知如何应对。”
“哪个时代都有灰色地带，只是你还没遇到罢了。世上哪儿来的绝对正确？”Bucky喝了口酒，“大家只是做自己选择的事而已，有选择有纷争才构成历史不是吗？”
“这真的是历史不及格的Barnes先生嘴里说出的话吗？”
“哦得了吧，说得好像你历史有多棒似的。”Bucky不服气地争论道。
“我的历史一直挺好的，多谢夸奖。”
Bucky说，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吗？我知道你刚才瞒了不少，但你真的没必要骗我，我可以接受的。
Steve有些犹豫，但Bucky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如果你不告诉我，你就永远不能离开这里了。”
我想离开吗？Steve忍不住想。
可惜他们不能逃避，就算Steve想，他也不能拉着Bucky一起逃避。他是来给他选择的，而不是来带他逃离一切的。
“你被九头蛇带走后，他们给你安装了一条金属手臂。”
“呃，帅吗？”Bucky强装镇定地笑道。
“然后他们给你洗脑。”Steve严肃地继续往下说，“他们洗去你的记忆，对你进行催眠，让你变成一台杀人机器。”
“……”
“他们将你派往各个国家，暗杀反对他们的人。其中包括许多好人和无辜的人。”
Bucky捂住嘴。
“你还杀了我们共同的朋友。”
Bucky一手撑着桌子，半坐半站，似乎随时都会吐出来。
Steve握着他的手试图安抚，“但你已经回来了，你不会再做那种事了。”
“我怎么能做那种事？我怎么能……天哪，杀人……”
“你被控制了。”
“你们有把我抓起来吗？丢进监狱什么的。”
“没有。”
“为什么不？我那么危险，我应该呆在监狱里！”
“我说了，你是被控制的，摆脱控制之后你也发誓说不会再伤人了。”
“那你们也得把我关起来，毕竟，我不懂，我杀了人不是吗？”
“是。所以你选择冷冻自己，以免再次被人利用。”
“好吧，至少我做了一个明智的决定。”
“不。”Steve激动道，“你不能用简单的自我牺牲去面对一切，这对你自己不公平！”
“但我的确做了坏事不是吗……”Bucky犹豫地问。
Steve沉痛地点了点头。
“所以我现在要怎么做才能帮你把我脑袋里的口令去除？”
“Bucky。”Steve握住对方的肩膀，“难道你就不……你就不替自己感到难过吗？”
他多希望Bucky能将自己的痛苦说出来，希望他发泄、发狂，希望他狠狠质问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将他抛下，为什么任由他遭遇如此不公的命运。Steve希望Bucky骂自己，将所有负担都扔给自己，他幻想也许这样Bucky心中的伤口会稍稍愈合一点。
然而无论哪个时代的Bucky都没有要责难他的打算。他始终像个男子汉一样扛住自己肩头的责任。偏偏是他的坚强令Steve软弱。
“我当然为自己难过，但那也是无济于事不是吗？毕竟死掉的人不是我……”
“你可以恨我！你可以问我当时为什么要抛下你！”
“你想让我恨你吗？”Bucky忍不住笑道。
Steve激动地说，是，你恨我吧。
“别傻了，我永远不会恨你。你不欠我任何事，Steve。”Bucky轻轻抚摸着Steve的肩膀，“我知道，如果有可能的话，你一定会拼了命去救我的。”
“我没有更努力一些。”
“你努力了，你只是失败了。人总是在失败，尤其是你这样的小矮子。”Bucky在他耳边轻柔地说。
“你要是没那么善良就好了。”Steve捂住脸。
“真不幸，咱俩都够傻够善良的。”Bucky搂着他的肩膀笑道。“别为我难过Steve，那是我犯下的错，我得自己处理，我是个大男孩了，有勇气面对一切。”
“我只是在替你自己难过。”
“嘿，我什么时候难过过？别把我当成你了，多愁善感的小混蛋。我一直比你强大。”Bucky故意挑衅。
Steve挑了下眉，“你确定？你要和现在的我掰个手腕吗？”
“你怎么这么记仇，我也就赢了你一百多次而已。”
“你这傲慢的傻瓜。”
“彼此彼此。”
Bucky清了清嗓子，“好了，告诉我该怎么做吧，得送你出去呢。”
Steve按住他搁在自己肩上的手，认真道：“Bucky，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嗯，说吧。”
“你对我是什么感情？”
Bucky眨了眨眼，嘴角涌现着甜蜜，他绿色的眼眸中毫无阴霾。他说难道你还不懂吗？我一直爱着你，傻瓜。
有白色的光芒笼住了他俩，Steve握着Bucky的手，没有放开。
Tony再次问Bucky为何要去罗马尼亚。
“我只找到这艘船。”Bucky答。
挺合理的答案，Tony做了个鬼脸。他又问，你回纽约看过了吗？
Bucky点点头，过一会儿又补上一句，我不再属于那儿了。
哪里都不是他的家，他没有家。既不是美国，也不是苏联，不是布鲁克林，更不是西伯利亚。他就像这艘船，无依无靠地漂泊在海面之上。
没有地方欢迎他，他走到哪儿，麻烦就找到哪儿。
Bucky说如果哪个政府愿意关押他，他很乐意自首。然而这么做会给Steve带来麻烦，更可能会让关押他的那方遭到心怀不轨之人的攻击。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隐藏踪迹尽可能走远。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过去死。
Tony心头一震。
“但是这样的惩罚对我而言，实在太轻了。”Bucky默默说。
在这之前，Tony曾无数次幻想自己要怎么替父母报仇。在最愤怒的时候他甚至想要置Barnes于死地，以牙还牙，以血还血。他想要Barnes恳求自己放他一马，就像他父亲恳求冬兵放过他母亲那样，然后自己会告诉他，不可能。
可是现在Tony终于意识到这世上还有比死亡更可怕的惩罚。没什么比自己不让自己幸福更痛苦的了。
他觉得这份黑暗太过压抑，此时此刻他非常想要见到阳光，他想去见Pepper，想和她躺在斐济的海边把全身晒得暖洋洋的。
“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回到我的潜意识里继续拆除九头蛇的口令。”Bucky问。
“你想过等口令消除后你要怎么办吗？我是说，到那时你已经是个自由人了，九头蛇无法再控制你，你不用再担心连累别人了。”
Bucky摇了摇头，“这只能保证我未来不会杀人，却不能掩盖我过去犯下的罪行。”
“那你准备怎么赎罪呢？让自己痛苦地活着直到生命自然完结？这也不能改变任何事啊。”
“我也不知道。”Bucky握紧了拳头，“直到今天，我也想不出自己该如何赎罪。”
两人沉默地漂浮在海上。过了很久，Tony才开口，他说，你就不想和Rogers在一起吗？
“我不能给他添麻烦。”
“拜托，我觉得他并不在乎什么麻烦，他只在乎你。”
“他就是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你俩都不知道什么是放弃，所以我讨厌你们这些旧时代的人。”
“无所谓了。”Bucky微微笑道。对他而言不再有时代，不再有家乡，他会永远漂泊直到尽头。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Bucky看着Tony，眼神透明而坚定。
Tony说，我猜你必须想起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那个还未受到伤害、意气风发，觉得世界一片美好的自己，他现在还在心里某个角落存活吗？
这不仅是Bucky想问的，也是Tony想问自己的。
当自己第一次穿上钢铁侠制服时，自己想做什么，想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想为什么而战呢？
白光降落，带走了Tony和Bucky。
18.
雪花随着山上冰冷的空气一起由敞开的车窗中吹来。
车速非常快，满耳只听见车轮滚过铁轨的刺耳摩擦声。Steve和Bucky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列火车的车厢之中。
周围的陈设虽然很新却早已过时，这说明他们仍在Bucky的记忆之中。
这是几几年……Steve拉着Bucky的手慢慢朝前走去。
他们绕过一堆蒙着布头的货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Steve心中的不安愈演愈烈，他朝车窗外望去，看见寒风从峡谷中呼啸而来。风吹起货物上的布，露出底下鲜红色的九头蛇标记。
Steve的心脏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他紧紧握着Bucky的手，终于明白了这节车厢的含义。这里是他曾经失去他的地方。
列车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只是车厢中没有九头蛇的士兵。这列车仿佛来自死亡，上面只有寒冬和鬼魂。
“走吧。”Bucky轻轻回握了一下Steve的手，并给了他一个不太确定的微笑。
这只是记忆，一切已经过去了。Steve对自己说。
他们继续往前，推开一扇扇空门，朝悲剧的起点逐步接近。
另一方面Tony和Barnes也出现在了列车的另一端。Barnes当然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不同于Steve，他没有犹豫，大步朝前进发。
Tony跟在后面打量着一切，“这就是一切的起点？”
“也是终点。”Barnes没有回头。
当他们推开最后一扇门的同时，Steve和Bucky也从另一端的门那边走了进来。两组人互相照面，陷入极大的震惊之中。
为什么一段记忆中可以同时存在两个Bucky？
较年轻的那个Bucky不安地望了望身边的Steve。而年长的Barnes立刻反应过来，问Bucky道：“你是什么时候的我？”
“我来自1937年。”Bucky老实地回答道。
Barnes踢开堆在地上的货物，摇了摇头，“你不该出现这里。”
“那你也不该出现。”Bucky调皮地眨了眨眼。
Steve对他无力地笑了一下，随即转头望向Tony，希望他能给大家一个最靠谱的解释。
“我不觉得我们回到Barnes的记忆中了。”Tony碰了碰车厢的墙壁，“我想我们还在无意识里。”
“可是不管怎样，这个无意识的世界里也应该有Bucky。”Steve的目光忽然被高高叠起的货物后面的黑色阴影吸引住了。
“也许他不在车上，你知道无意识大得很，他在哪个角落都有可能。”Tony边说边顺着Steve的目光望去。
“也许在我布鲁克林的家里也说不定。”Bucky说着，慢慢踱步到Steve身边。
Barnes早就站到他们所有人身前了，他端着在车厢中找到的K98，纹丝不动。
“也许他已经死了。”冬日战士自那团黑影中站起，冰冷地说道。
Barnes立刻开枪，子弹被冬兵单手接下。冬兵甩了下机械臂，朝Barnes冲来。
场面一团混乱。Steve和年轻的Bucky互相拉扯着，谁都想挡在对方身前。
Tony下意识退到一边，眼睁睁看着Barnes和冬兵陷入死斗。没人知道为什么冬兵会出现在这儿，唯一肯定的是，他想要这里每一个人死。
Barnes的出手也很狠，机械臂直朝冬兵脖子掐去。冬兵伸手格挡，两条机械臂交织在一起发出尖锐的悲鸣。
冬兵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刀，Barnes用枪托猛击他手腕，逼迫他将刀放下。
为什么冬兵会出现？为什么会有三个Barnes同时存在？如果这三个人当中有一个死掉了Tony和Steve会不会掉入更深层的意识中？
Tony的大脑飞速运转着企图寻找出一个答案。
“住手！”Steve想要介入，然而无论是冬兵还是Barnes都不给他机会，两人一心想着要置对方于死地。
在打斗中冬兵逐渐占了上风，他用刀划破了Barnes一直抓着枪的手，用力扭转他的手腕，将之折断。
Barnes痛苦地大叫了一声。
“你变弱了。”冬兵机械地说道。他继续拧着Barnes的手臂，似乎打算将它整个卸下来。
“住手！”Steve朝冬兵扑去。然而冬兵先他一步，拉开手榴弹的保险栓，扔向手无寸铁的Bucky。
“Steve……”Bucky喊道。
手榴弹落在车门附近，轰得一声炸开了半截铁皮，堆在旁边的东西被爆炸余波一起带走，跌入深不见底的谷内。Steve抱着Bucky滚落在地，两人望着离自己不足三英寸的深渊，心脏狂跳不止。Steve拖着Bucky朝车厢深处慢慢爬去，嘴里不断念叨着我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
另一面冬兵和Barnes也没闲着，Barnes终于挣开了冬兵的束缚，抬腿猛踢冬兵小腹，助跑起跳，双腿钳住对方的脖子，利用腰部力量将他摔倒。
冬兵用小刀扎入Barnes的左腿迫使他松开自己。Barnes滚到一边，被对方踩住了胸口。
“你的感情令你变弱。”冬兵说。
“你应该去死。”Barnes狠狠道。
“离开九头蛇的你根本打不过我。”冬兵揍了Barnes的太阳穴。
Barnes大口喘着气，“我永远都不会回九头蛇了。”
“九头蛇是你的归宿。回家吧，战士。”冬兵毫无感情地说着。
“去你的！我没有家！”
“九头蛇是你的归宿。”冬兵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道。
感情？回家？Tony脑中灵光一现，大喊道：“这个冬兵不是冬兵！是九头蛇留在Barnes大脑里的最终暗示！他就是最后的炸弹！”
Barnes一鼓作气奋力一挣，终于将踏在他身上的冬兵掀翻在地。列车因为过弯而可怕地抖动了一下，Barnes顺势欺上，压住冬兵的四肢。
“去死吧。”他用没有断掉的那只手死死掐住冬兵的脖子。
“你是九头蛇的人。”冬兵艰难地说道。
“我不是！你也不是！”
“我是九头蛇。”
“你不是。你根本不该存在在这世上。”Barnes掐着冬兵。“你应该去死，早在最开始的时候你就应该杀死你自己！”
冬兵痛苦地挣扎着。
“你把一切都破坏了。”Barnes的泪水落到冬兵的脸上，冬兵望着他，满眼翠绿。
列车高速入弯，车厢因为引力剧烈地发生倾斜。
“掉下去吧，回到你应该去的地方。”Barnes绝望地松开手，任由冬兵的身体朝车厢的缺口滑去。
不再有冬日战士，不再有九头蛇的人形兵器，就让冬兵坠落，回到他早该去往的死亡。
如果没有冬兵，没有这一切，他还能回到过去吗？Barnes深深颤栗着。
千钧一发之际，光明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即将掉落的冬兵。
Bucky，完好无损的Bucky抓住了那个满身伤害的自己。
他用尽全身力气抓着冬兵，年轻且没有阴霾的脸庞迎着无比陌生又熟悉的Barnes。
他对他说，不。
“放手！让他死！”
“不！”Bucky的眼中爆发出火花。“不！他也是我们的一部分！”
“你不懂，你不会想要他的。”Barnes说。
“不！他就是我，他做的事就是我做的事，我不逃避！”
Bucky固执地说道。
“别傻了，让这一切结束在这儿吧。”
“这不是终点，这不是真正的终点，Bucky。”Bucky对自己说道，“我不放弃，也不要逃避，如果这就是未来的我，我坦然接受。”
“你什么都不懂。”
“不懂的是你。什么时候起你变得如此软弱？！”
“如果你尝过我经历的痛苦，如果你知道过我面对的罪恶……”
“那我会一样承受！”Bucky大声说道，“杀了冬兵，只是在否定自己的过去，这与逃避责任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你这么愚蠢！”
“为什么你如此软弱！”
Barnes瞪着过去的自己，“要赎罪的人不是你！”
“赎罪不是否定过去，而是要改变未来。”Bucky一手拉着冬兵，一手慢慢朝Barnes探去。“接受他，就像我接受你一样。”
“我们是同一个人，我们都是Bucky Barnes。无论发生什么，我都选择正义，选择光明。我的家在布鲁克林，我愿自己永远保持善良。”
Barnes无法自控地哭泣着，他可以拥有未来吗？他可以变成一个更好的人吗？他有勇气肩负起所有罪责继续走下去吗？
真正的悔悟是力求不再重蹈覆辙。真正的高贵是优于过去的自己。①人无法改变过去，他们唯一能改变的只有自己的未来。
Barnes颤抖着伸手握住了Bucky的手。
在耀眼的光芒中，三个Bucky逐渐变为了一体。
Steve和Tony闭上眼睛，感受到无比的平静与勇气。他们心中明白，James Buchanan Barnes自由了，他再也不会畏惧任何事。
①引自：《真实的高贵》，海明威。
19.
Bucky自寒冬中醒来。
瓦坎达正逢暴雨，山谷中雾气蒙蒙，隐约可见紫色的闪电穿梭于云层之间。暴雨并没有摧毁谷中的植被，反而给了它们成长的水分，再过不久，春天就要到了。
Steve推门而入。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看起来有点害羞。
Bucky声音沙哑地说：“过来吧。”
“你感觉怎样？”Steve走到亮光处。他的脸上带了点疲倦，但精神依然很好。额前有几丝头发落了下来，柔软地垂在眉间。
Bucky打量着他，像七十多年来的第一次一样。
“我想你们成功了。”Bucky清了清嗓子，慢慢说道。
Steve笑了一下，坐到他身边。
“你们救了我。”Bucky说。
“我保证过的。”Steve注视着他。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展开双臂拥抱彼此。
他们分开，对视，再次拥抱。
“我可以用一整天做这件事。”Steve热切地说。
“别傻了，如果真那样的话，我会带头嘲笑你。”Bucky轻声笑道。
“哦，我是不是打扰了什么？”Tony大步走了进来，脸上毫无歉意。他在两人跟前站定，打了个哈欠，对Steve说，你这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四倍体力。”Steve开了个玩笑。
“得了吧。”Tony翻了个白眼，“现在，让开，我要和Barnes说几句话。”
Steve并没有吃惊，他只是默默看了眼Bucky。
“骑士大人，请问你可以走了吗？我只占用他五分钟，之后所有的时间都是你的。”Tony故作夸张地说道。
Steve冲他挑了下眉毛，站起身来，“你知道你说话时不用总带着刺。”
“我只是比较直率而已。”Tony一本正经道。
Steve经过他身边时两人同时笑了一下，Steve还拍了拍他的肩膀。
现在房间里只剩下Tony和Bucky，但两人之间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氛。Bucky望着Tony的眼睛，没有躲避。
反倒是Tony，难得有些不自在，东望望西瞧瞧，最后将目光落到了Bucky的断臂上。
“疼吗？”
Bucky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撇嘴，又耸了耸肩。
“我等下就回纽约去了。”Tony说。
Bucky点点头。
“那边局势不太稳定，你懂的。”Tony做了个手势，大概是觉得自己很傻，又把手插回了兜里。他在地板上踱了几步，回到Bucky面前。
“我原谅你了。”他说。
“不管你需不需要这份原谅，我都想原谅你。这么做既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爸妈。你知道，在我小时候，我老爸总是因为工作的关系缺席家庭活动。他老惹得我妈难过，我那时还很年轻，容易动气，所以我总是问我妈为什么不恨他？为什么总是那么轻易地原谅他。你猜我妈是怎么说的？”
Bucky摇了摇头。
Tony想着自己母亲的脸庞，微微笑道：“她说‘因为如果我生气了，你会更难原谅他。’愤怒和仇恨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东西，当它长在你心里时会让你整个人都很累、很黑暗。我妈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我不会永远恨我爸，她也知道当我原谅我爸时我会为之前的愤怒感到后悔，也知道我之前的愤怒伤害的只能是我自己。她清楚愤怒这东西会传染，如果她跟着我一起生气，我们两人的愤怒就会变为双份，会在心里扎得更深，如此之后就会使事情往更糟的方向发展。所以我妈选择先行原谅，她选择包容我爸，选择替我原谅，她保护了我，和我们整个家庭。”
“我永远不知道我爸妈是否会原谅你，但我不希望他们为仇恨所困。我希望他们开开心心地在天堂呆着。为此，我要替他们原谅你。有时候原谅不是原谅，更是一种给自己的解脱。”
“我知道你的过去，我也感到同情。但是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仍然非常糟糕，到处都有不幸的事件，一个人能幸福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我们必须珍惜。我不知道未来的你，或是Steve，甚至是我自己会遇到怎样的黑暗和压力，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希望自己幸福。我不要恨人，不要愤怒，我只想和我爱的人在一起，珍惜彼此，能多爱一秒，就多爱一秒。”
“只要活着就一定会遇到麻烦。但在麻烦找上门来之前，我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我原谅你，Barnes，我要去做一个开心的人。所以，无论你自己怎么想，不管你是否接受，这都是我的选择。”
“我说完了。”Tony从兜里掏出墨镜，“那么，再见。”
“Stark。”Bucky喊住他。
Tony没有回头，他听见Bucky在他背后说了一句谢谢。
“为了什么？”Tony问。
“为了一切。”
Tony不再回答，他走出门，遇到等在外面的Steve，他想对方一定把所有对话都听了去。
Steve说，你是个聪明人，Tony。
“谁说不是呢？”Tony故作夸张地说道。
“无论你做出什么选择，我和Bucky都会坦然接受。”Steve诚恳地说道。
Tony知道他在说什么，来瓦坎达之前他和Steve做过一个约定，等Bucky脑中的指令被完全摧毁后，Tony就会将两人的行踪告知CIA。
他本可以不提醒的，Tony暗暗在心中骂了句，真是个顽固的老古董。
“你想我怎么做？”Tony反问。
Steve面露不解，他说：“我不想你做任何事，你只要做你认为对的事就行了。”
“然后呢？”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Bucky了。我们两人会一起面对。”
“等回去再说吧。我想在没想好。”Tony戴上墨镜，准备离开。
Steve没有拦他，他对他说，你是我的朋友。
真酸。Tony一边想着，一边却止不住地微笑起来。
他离开瓦坎达的实验室，一路驶往机场。途中他大胆地给Pepper打了个电话。
“Pepper，你爱我吗？”
“……Tony，我在开会呢。”
“别管会了，回答我，你爱我吗？还爱着吗？”
“你什么毛病，我还要工作……”
“你爱我吗？”
“你又喝醉了吗？我以为你在帮队长做事……”
“你爱我吗？”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话？”Pepper特别生气地说。Tony听见她踢开一张椅子，但他并不害怕，也不准备退缩。他又问了一遍，Pepper你爱我吗？
“老天啊！爱！我爱你！行了吧？！”
“你还爱着我。”Tony笑道。
“你到底想干嘛？”
“我们结婚吧。”
“……Tony我觉得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在向你求婚。你是我唯一想娶的女人。”
“Tony。”Pepper的声音变柔和了，她耐心地说：“我知道你可能遇到了一些事，然后产生了某种感触，所以忽然有了结婚的想法，但你要知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还记得我们为什么分手吗？因为你和我身上都有对方无法忽视也不能容忍的缺点。就算我们依然深爱着对方，但是只要有隔阂存在，这份爱始终会消失殆尽的。为什么不在对对方还有一个完美印象的时候停下来，以免日后伤害更深呢？”
“Pepper Potts你这个胆小鬼。你爱我爱的太深了，所以才害怕受伤。”
“Tony，你真是太自大了……”
“你敢说不是？听着，我爱你，全世界我只爱你一人，你是我的整个宇宙。但我不害怕爱你，不怕被你伤害，因为只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快乐！你是唯一能让我安定，变得不那么混蛋的人。你让我变得更好，我也想为了你变得更好，但你得给我机会，你得和我一起尝试。如果我们会吵架，那就吵架好了，但我向你保证，每次吵架之后我都会用更火热的爱来挽回你。如果你离开一千次，那么我就追你一千次。我爱你Pepper，如果你也一样爱着我，就请答应我的求婚，因为我现在就想飞到你的身边再也不要离开。”
“Tony……”
“答应我！”
Tony听见Pepper的抽泣声，天哪他多想把她抱在怀中。他站在瓦坎达的暴雨中，感觉胸口溢满快要爆炸。
“我答应，我答应你！我做梦都想嫁给你！”Pepper哭得泣不成声。
“你这个骄傲自大又到处惹事的笨蛋。我之所以离开你，是因为害怕失去你，但我又不能时时将你拴在身边，你每一次离开，我都害怕得不得了生怕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为什么你们这些男孩总喜欢做英雄梦？”
“因为他有想要保护的人。”Tony热切地吻着手机话筒。
离开是为了回归，战斗是为了保护，无所畏惧是因为身边站着所爱的人。
是了，Tony当初选择成为钢铁侠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自己有力量，而他又想保护这个有他、有Pepper、有所有他珍惜的人的世界吗？
不要因为害怕离别而疏远，要因为害怕离别而更加靠近。
“快回来，我不想再浪费任何一秒钟了。”Pepper大声说道。
“遵命，Stark夫人。”Tony踏上飞机，朝幸福奔去。
20.
“你觉得接下来我们会面对什么？”Bucky问。
他们站在落地玻璃前，看着雨势渐收，乌云逐渐散开。Steve忽然想到过去无数次，Bucky曾对他露出的笑容。在最卑微时、最困窘时、最危险时，他都对他露出了笑容，当时Steve不明白这背后的含义，可现在，在经历了这么多分别后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笑没有任何含义，只是因为他爱他，信任他，无论何时何地，他都有勇气陪他一起面对。
所以，现在，Steve用微笑回报Bucky，他握着对方温热的手，说道：“是好是坏，我都陪你到时光尽头。”
他们朝会议室走去，那儿坐着Sam、Clinton、Wanda、Scott还有T'Challa，在那间屋子中的人还有其他不在屋子里的人都是他们的战友。或许在时光的冲刷中他们失去了许多，但他们仍然成功重生，并得到了更多其他的东西。
从前他们幻想去往未来，然而现在，他们就在未来之中。
END
